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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候馆梅残 [宋] 欧阳修

发表时间:2022-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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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这是一首写离情的佳作。在抒写游子思乡的同时,联想到闺中人相忆念的情景,写出了两地相思之情。上片写马上征人。以景为主,融情于景;下片写闺中思妇。以抒情为主,情寓景中。构成了清丽缠绵的意境。这首词表现出欧词深婉的风格,是其具有代表性的一首。这首词是欧阳修词的代表作之一。在婉约派词人抒写离情的小令中,这是一首情深意远、柔婉优美的代表性作品。上片写离家远行的人在旅途中的所见所感。开头三句是一幅洋溢着春天气息的溪山行旅图:旅舍旁的梅花已经开过了,只剩下几朵残英,溪桥边的柳树刚抽出细嫩的枝叶。暖风吹送着春草的芳香,远行的人就这美好的环境中摇动马缰,赶马行路。梅残、柳细、草薰、风暖,暗示时令正当仲春。这正是最易使人动情的季节。从“摇征辔”的“摇”字中可以想象行人骑着马儿顾盼徐行的情景。融怡明媚的春光,既让人流连欣赏,却又容易触动离愁。开头三句以实景暗示、烘托离别,而三、四两句则由丽景转入对离情的描写:“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因为所别者是自己深爱的人,所以这离愁便随着分别时间之久、相隔路程之长越积越多,就像眼前这伴着自己的一溪春水一样,来路无穷,去程不尽。此二句即景设喻,即物生情,以水喻愁,写得自然贴切而又柔美含蓄。下片写闺中少妇对陌上游子的深切思念。“寸寸柔肠,盈盈粉泪。”过片两对句,由陌上行人转笔写楼头思妇。“柔肠”而说“寸寸”,“粉泪”而说“盈盈”,显示出女子思绪的缠绵深切。从“迢迢春水”到“寸寸肠”、“盈盈泪”,其间又有一种自然的联系。接下来一句“楼高莫近危阑倚”,是行人心里对泪眼盈盈的闺中人深情的体贴和嘱咐,也是思妇既希望登高眺望游子踪影又明知徒然的内心挣扎。最后两句写少妇的凝望和想象,是游子想象闺中人凭高望远而不见所思之人的情景:展现楼前的,是一片杂草繁茂的原野,原野的尽头是隐隐春山,所思念的行人,更远春山之外,渺不可寻。这两句不但写出了楼头思妇凝目远望、神驰天外的情景,而且透出了她的一往情深,正越过春山的阻隔,一直伴随着渐行渐远的征人飞向天涯。行者不仅想象到居者登高怀远,而且深入到对方的心灵对自己的追踪。如此写来,情意深长而又哀婉欲绝。单从艺术特色上分析,此词主要运用了以下四种艺术手法。以乐写愁,托物兴怀。这种手法运用得很巧妙。词的上片展现了一位孤独行人骑马离开候馆的镜头。在这画面里,残梅、细柳和薰草等春天里的典型景物点缀着候馆、溪桥和征途,表现了南方初春融和的气氛。这首词以春景写行旅,以乐景写离愁,从而得到烦恼倍增的效果。寓虚,富于联想,也是这首词的一个艺术特点。梅、柳、草,实景虚用,虚实结合,不仅表现了春天的美好景色,而且寄寓了行人的离情别绪。作者从各个角度表现离愁,的确非常耐人寻味,有无穷的韵外之致。化虚为实,巧于设喻,同样是此篇重要的艺术手段。“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便是这种写法。“愁”是一种无形无影的感情。“虚”的离愁,化为“实”的春水;无可感的情绪,化为可感的形象,因而大大加强了艺术效果。逐层深化,委曲尽情,更是这首词显著的艺术特色。整个下片,采用了不同类型的“更进一层”的艺术手法,那深沉的离愁,便被宛转细腻地表现出来了,感人动情。整首词只有五十八个字,但由于巧妙地运用了以乐写愁、实中寓虚、化虚为实、更进一层等艺术手法,便把离愁表现得淋漓尽致,产生了巨大的艺术魅力,所以成了人们乐于传诵的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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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答元珍 [宋] 欧阳修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作品赏析题首冠以“戏”字,是声明自己写的不过是游戏文字,其实正是他受贬后政治上失意的掩饰之辞。欧阳修是北宋初期诗文革新运动倡导者,是当时文坛领袖。他的诗一扫当时诗坛西昆派浮艳之风,写来清新自然,别具一格,这首七律即可见其一斑。
诗的首联“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破“早春”之题:夷陵小城,地处偏远,山重水满,虽然已是二月,却依然春风难到,百花未开。既叙写了作诗的时间、地点和山城早春的气象,又抒发了自己山居寂寞的情怀。“春风不到天涯”之语,暗离皇恩不到,透露出诗人被贬后的抑郁情绪,大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之怨旨。这一联起得十分超妙,前句问,后句答。欧阳修自己也很欣赏,他说:“若无下句,则上句何堪?既见下句,则上句颇工。”(《笔说》)正因为这两句破题巧妙,为后面的描写留有充分的余地,所以元人方回说:“以后句句有味。”(《瀛奎律髓》)
次联承首联“早春”之意,选择了山城二月最典型、最奇特的景物铺开描写,恰似将一幅山城早春画卷展现出来,写来别有韵味。夷陵是著名桔乡,桔枝上犹有冬天的积雪。可是,春天毕竟来了,枝梗上留下的不过是“残雪”而已。残雪之下,去年采摘剩下的桔果星星点点地显露出来,它经过一冬的风霜雨雪,红得更加鲜艳,在白雪的映衬下,如同颗颗跳动的火苗。它融化了霜雪,报道着春天的到来。这使是“残雪压枝犹有桔”的景象。夷陵又是著名的竹乡,那似乎还带着冰冻之声的第一响春雷,将地下冬眼的竹笋惊醒,它们听到了春天的讯息,振奋精神,准备破土抽芽了。中国二十四节气中有“惊蛰”,在万物出乎展,展为雷,······蛰虫惊而出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故名惊蛰。蛰虫是动物,有知觉,在冬眠中被春雷所惊醒,作者借此状写春笋,以一个“欲”字赋予竹笋以知觉,以地下竹笋正欲抽芽之态,生动形象地把一般人尚未觉察到的“早春”描绘出来。因此,“冻雷惊笋欲抽芽”句可算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的妙笔。
诗的第三联由写景转为写感慨:“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诗人远谪山乡,心情苦闷,夜不能寐,卧听北归春雁的声声鸣叫,勾起了无尽的“乡思”一自己被贬之前任西京留守推官的任所洛阳,正如同故乡一样令人怀念。然后由往事的回忆联想到目下的处境,抱病之身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年头。时光流逝,景物变换,叫作者感慨万千。
诗末两句诗人虽然是自我安慰,但却透露出极为矛盾的心情,表面上说他曾在洛阳做过留守推官,见过盛盖天下的洛阳名花名园,见不到此地晚开的野花也不须嗟叹了,但实际上却充满着一种无奈和凄凉,不须嗟实际上是大可嗟,故才有了这首借“未见花”的日常小事生发出人生乃至于政治上的感慨。
此诗之妙,就妙在它既以小孕大,又怨而不怒。它借“春风”与“花”的关系来寄喻君臣、君民关系,是历代以来以“香草美人”来比喻君臣关系的进一步拓展,在他的内心中,他是深信明君不会抛弃智臣的,故在另一首《戏赠丁判官》七绝中说“须信春风无远近,维舟处处有花开”,而此诗却反其意而用之,表达了他的怀疑,也不失为一种清醒。但在封建朝政中,君臣更多的是一种人身依附、政治依附的关系,臣民要做到真正的人生自主与自择是非常痛苦的,所以他也只能以“戏赠”“戏答”的方式表达一下他的怨刺而已,他所秉承的也是中国古典诗歌的“怨而不怒”的风雅传统。据说欧阳修很得意这首诗,原因恐怕也就在这里。

踏莎行·郴州旅舍 [宋] 秦观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注释】:

①津渡:渡口。

②可堪:那堪。

③驿寄梅花:引用陆凯寄赠范晔的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作者以远离故乡的范晔自比。

④郴(chén):郴州,今湖南郴县。

⑤幸自:本身。

【评解】

这首词是作者因坐党籍连遭贬谪时所写,表达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对现实政治的不满。上片写旅途中所见景色,景中见情。下片抒发诗人内心的苦闷和愁恨心情。词意委婉含蓄,寓有作者身世之感。

【集评】

王国维《人间词话》: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羁旅,哀怨欲绝。起写旅途景色,已有归路茫茫之感。末引“郴江”、“郴山”,以喻人之分别,无理已极,沉痛已极,宜东坡爱之不忍释也。

王方俊《唐宋词赏析》:这首词层次极为分明。开头两句都以对句起,都是平叙;中间第三句一顿;末两句是中心所在。虽是小词,用的是慢词作法。

--此词为作者绍圣四年(1097)贬谪郴州时在旅店所写。词中抒写了作者流徙僻远之地的凄苦失望之情和思念家乡的怅惘之情。词的上片以写景为主,描写了词人谪居郴州登高怅望时的所见和谪居的环境,但景中有情,表现了他苦闷迷惘、孤独寂寞的情怀。下片以抒情为主,写他谪居生活中的无限哀愁,他偶尔也情中带景。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写夜雾笼罩一切的凄凄迷迷的世界:楼台在茫茫大雾中消失;渡口被朦胧的月色所隐没;那当年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更是云遮雾障,无处可寻了。当然,这是作者意想中的景象,因为紧接着的两句是“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词人闭居孤馆,只有在想象中才能看得到“津渡”。而从时间上来看,上句写的是雾濛濛的月夜,下句时间又倒退到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刻。由此可见,这两句是实写诗人不堪客馆寂寞,而头三句则是虚构之景了。这里词人运用因情造景的手法,景为情而设,意味深长。“楼台”,令人联想到的是一种巍峨美好的形象,而如今被漫天的雾吞噬了;“津渡”,可以使人产生指引道路、走出困境的联想,而如今在朦胧夜色中迷失不见了;“桃源”,令人联想到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一片乐土,而如今在人间再也找不到了。开头三句,分别下了“失”、“迷”、“无”三个否定词,接连写出三种曾经存在过或在人们的想象中存在过的事物的消失,表现了一个屡遭贬谪的失意者的怅惘之情和对前途的渺茫之感。

而“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两句则开始正面实写词人羁旅郴州客馆不胜其悲的现实生活。一个“馆”字,已暗示羁旅之愁。说“孤馆”则进一步点明客舍的寂寞和客子的孤单。而这座“孤馆”又紧紧封闭于春寒之中,置身其间的词人其心情之凄苦就可想而知了。此时此刻,又传来杜鹃的阵阵悲鸣;那惨淡的夕阳正徐徐西下,这景象益发逗引起词人无穷的愁绪。杜鹃鸣声,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表游子归思的意象。以少游一个羁旅之身,所居住的是寂寞孤馆,所感受的是料峭春寒,所听到的是杜鹃啼血,所见到的是日暮斜阳,此情此境,只能以“可堪”道之。

“可堪”者,岂堪也,词人在这重重凄厉的气围中,又怎能忍受得了呢?王国维评价这两句词说:“少游词境最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为凄厉矣。”

过片“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连用两则友人投寄书信的典故,极写思乡怀旧之情。“驿寄梅花”,见于《荆州记》记载;“鱼传尺素”,是用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诗意,意指书信往来。少游是贬谪之人,北归无望,亲友们的来书和馈赠,实际上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慰藉,而只能徒然增加他别恨离愁而已。

因此,书信和馈赠越多,离恨也积得越多,无数“梅花”和“尺素”,仿佛堆砌成了“无重数”的恨。词人这种感受是很深切的,而这种感受又很难表现,故词人手法创新,只说“砌成此恨无重数”。有这一“砌”字,那一封封书信,一束束梅花,便仿佛成了一块块砖石,层层垒起,以至于达到“无重数”的极限。这种写法,不仅把抽象的微妙的感情形象化,而且也可使人想象词人心中的积恨也如砖石垒成,沉重坚实而又无法消解。

在如此深重难排的苦恨中,迸发出最后二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从表面上看,这两句似乎是即景抒情,写词人纵目郴江,抒发远望怀乡之思。郴江,发源于湖南省郴县黄岭山,即词中所写的“郴山”。郴江出山后,向北流入耒水,又北经耒阳县,至衡阳而东流入潇水湘江。但实际上,一经词人点化,那山山水水都仿佛活了,具有了人的思想感情。这两句由于分别加入了“幸自”和“为谁”两个字,无情的山水似乎也能听懂人语,词人在痴痴问询郴江:你本来生活在自己的故土,和郴山欢聚在一起,究竟为了谁而竟自离乡背井,“流下潇湘去”呢?

实际上是词人面对着郴江自怨自艾,慨叹自己好端端一个读书人,本想出来为朝廷做一番事业,怎知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去呢?词人笔下的郴江之水,已经注入了作者对自己离乡远谪的深长怨恨,富有象征性,故而这结尾两句的意蕴就更深长丰富了。

此词表达了失意者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对现实政治一定程度的不满。在写作上,词人善用对句写景抒情。上片开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雾霭与月色对举,造成一种朦胧的意境,笼罩全词;下片开头亦用对句,“驿寄梅花,鱼传尺素,虽然表现的都是朋友的信息和寄赠这同一内容,却能造成书信往来频频不断的气势,与“砌成此恨无重数”相照应。

总之,此词以新颖细腻、委婉含蓄的手法描写了作者在特点环境中的特定心绪,抒发了内心不能直言的深曲幽微的贬徒之悲,寄托了深沉哀婉的身世之感,使用写实、象征的手法营造凄迷幽怨、含蓄深厚的词境,充分体现了作者身为北宋婉约派大家的卓越艺术才能。

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宋] 欧阳修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注释】:
此词为明道元年(1032)春,欧公与友人梅尧臣在洛阳城东旧地重游有感而作,词中伤时惜别,抒发了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
首二句语本于司空图《酒泉子》“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而添一“共”字,便有了新意。“共从容”是兼风与人而言。对东风言,不仅是爱惜好风,且有留住光景,以便游赏之意;对人而言,希望人们慢慢游赏,尽兴方归。“洛城东”揭出地点。洛阳公私园囿甚多,宋人李格非著有《洛阳名园记》专记之。京城郊外的道路叫“紫陌”。“垂杨”同“东风”合言,可想见其暖风吹拂,翠柳飞舞,天气宜人,景色迷人,正是游赏的好时候、好处所。末两句说,都是过去携手同游过的地方,今天仍要全都重游一遍。“当时”即下片的“去年”。“芳丛”说明此游主要是赏花。
下片头两句深深地感叹:“聚散苦匆匆”,是说本来就很难聚会,而刚刚会面,又要匆匆作别,这怎能不给人带来无穷的怅恨。“此恨无穷”并不仅仅指作者本人而言,也就是说,在亲人朋友之间聚散匆匆这种怅恨,从古到今,以至今后,永远都没有穷尽,都给人带来莫大的痛苦。“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南朝梁江淹《别赋》)好友相逢,不能长聚,心情自然是非常难受的。这感叹,就是对友人深情厚谊的表现。下面三句是从眼前所见之景来抒写别情,也可以说是对上面的感叹的具体说明。“今年花胜去年红”有两层意思。一是说今年的花比去年开得更加繁盛,看去更加鲜艳,当然希望同友人尽情观赏。说“花胜去年红”,足见去年作者曾同友人来观赏过此花,此与上片“当时”呼应,这里包含着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也说明此别已经一年,这次是久别重逢。聚会这么不易,花又开得这么美好,本来应该多多观赏,然而友人就要离去,怎能不使人痛惜?这句写的是鲜艳繁盛的景色,表现的却是感伤的心情,正是“以乐景写哀”。末两句意为:明年这花还将比今年开得更加繁盛,可惜的是,自己和友人分居两地,天各一方,明年此时,不知同谁再来共赏此花啊!再进一步说,明年自己也可能已离开此地,更不知是谁来赏此花了。
把别情熔铸于赏花中,将三年的花加以比较,层层推进,以惜花写惜别,构思新颖,富有诗意,是篇中的绝妙之笔。而别情之重,亦即说明同友人的情谊之深。
此词笔致疏放,婉丽隽永,近人俞陛云称它“因惜花而怀友,前欢寂寂,后会悠悠,至情语以一气挥写,可谓深情如水,行气如虹矣。”

生查子·元夕 [宋] 欧阳修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注释】

①元夜:即上元节之夜,也叫“元宵”。唐代以来元夜有观灯的风俗。

【评解】

词的上片,回忆去年观灯时的欣悦的心情;下片写今年元夜观灯,触目感怀,不胜

悲伤。这首词的特点是语言平淡,风味隽永,表达了人物十分细腻的深情。词中运用今

昔对比,抚今思昔,触景生情。感情真挚,不须作任何雕饰,而这首词便成为非常感人

的抒情上品。它体现了真实、朴素与美的统一。

【集评】

虢寿鹿《历代名家词百首赏析》:这首词是节日怀旧之作。通过前后对比,逼出

“泪湿春衫”一语,见其伤感之甚。文章以错综见妙。

薛砺若《宋词通论》:他的抒情作品,哀婉绵细,最富弹性。

《唐宋词鉴赏集》:这首小词,在“清切婉丽”中,却显得平淡隽永,别具一格。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宋] 欧阳修


庭院深深深几许,[1]

杨柳堆烟,[2]

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3]

楼高不见章台路。[4]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5]【注释】:

[1]几许:多少。

[2]堆烟:形容杨柳浓密。

[3]玉勒:玉制的马衔。雕鞍:精雕的马鞍。游冶处:指歌楼妓院。

[4]章台:汉长安街名。《汉书·张敞传》有“走马章台街”语。唐许尧佐《章台柳传》,记妓女柳氏事。后因以章台为歌妓聚居之地。

[5]乱红:落花。

此词写暮春闺怨,一起一结颇受推赏。“庭院”深深,“帘幕”重重,更兼“杨柳堆烟”,既浓且密——生活在这种内外隔绝的阴森、幽遂环境中,女主人公身心两方面都受到压抑与禁锢。叠用三个“深”字,写出其遭封锁,形同囚居之苦,不但暗示了女主人公的孤身独处,而且有心事深沉、怨恨莫诉之感。因此,李清照称赏不已,曾拟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显然,女主人公的物质生活是优裕的。但她精神上的极度苦闷,也是不言自明的。

“玉勒雕鞍”以下诸句,逐层深入地展示了现实的凄风苦雨对其芳心的无情蹂躏:情人薄幸,冶游不归;春光将逝,年华如水。篇末“泪眼问花”,实即含泪自问。花不语,也非回避答案,“乱花飞过秋千去”,不是比语言更清楚地昭示了她面临的命运吗?在泪光莹莹之中,花如人,人如花,最后花、人莫辨,同样难以避免被抛掷遗弃而沦落的命运。这种完全用环境来暗示和烘托人物思绪的笔法,深婉不迫,曲折有致,真切地表现了生活在幽闭状态下的贵族少归难以明言的内心隐痛。

当然,溯其渊源,此前,温庭筠有“百舌问花花不语”(《惜春词》)句,严恽也有“尽日问花花不语”(《落花》)句,欧阳修结句或许由此脱化而来,但不独语言更为流美,意蕴更为深厚,而且境界之浑成与韵味之悠长,也远过于温、严原句。

【集评】

李清照《词序》:欧阳公作《蝶恋花》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

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词帘深楼迥及“乱红飞过”等句,殆有寄托,不

仅送春也。或见《阳春集》。李易安定为六一词。易安云:

“此词余极爱之。”乃作“庭院深深”数阕,其声即旧《临江仙》也。

毛先舒《古今词论》:永叔词云“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可谓层

深而浑成。何也?因花而有泪,此一层意也;因泪而问花,此一层意也;花竟不语,此

一层意也;不但不语,且又乱落,飞过秋千,此一层意也。人愈伤心,花愈恼人,语愈

浅而意愈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谓非层深而浑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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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以生动的形象、清浅的语言,含蓄委婉、深沉细腻地表现了闺中思妇复杂的内心感受,是闺怨词中传诵千古的名作。

此词首句“深深深”三字,其用叠字之工,致使全词的景写得深,情写得深,由此而生深远之意境。词人首先对女主人公的居处作了精心的描绘。“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这两句,似乎是一组电影摇动镜头,由远而近,逐步推移,逐步深入。随着镜头所指,先是看到一丛丛杨柳从眼前移过。“杨柳堆烟”,说的是早晨杨柳笼上层层雾气的景象。着一“堆”字,则杨柳之密,雾气之浓,宛如一幅水墨画。随着这一丛丛杨柳过去,词人又把镜头摇向庭院,摇向帘幕。这帘幕不是一重,而是过了一重又一重。究竟多少重,他不作琐屑的交代,一言以蔽之曰“无重数”。“无重数”,即无数重。一句“无重数”,令人感到这座庭院简直是无比幽深。至此,作者用一句“玉勒雕鞍游冶处”,宕开一笔,把视线引向她丈夫那里;然后折过笔来写道:“楼高不见章台路”。原来这词中女子正独处高楼,她的目光正透过重重帘幕、堆堆柳烟,向丈夫经常游冶的地方凝神远望。

词的上片着重写景,但“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在深深庭院中,已宛然见到一颗被禁锢的与世隔绝的心灵。词的下片着重写情,雨横风狂,催送着残春,也催送女主人公的芳年。她想挽留住春天,但风雨无情,留春不住。于是她感到无奈:“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只好把感情寄托到命运同她一样的花上。这两句包含着无限的伤春之感。清人毛先舒评曰:“‘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可谓层深而浑成。”(王又华《古今词论》引)他的意思是说语言浑成与情意层深往往是难以兼具的,但欧词这两句却把它统一起来。这两句情感层次如下:第一层写女主人公因花而有泪。见花落泪,对月伤情,是古代女子常有的感触。此刻女子正在忆念走马章台(汉长安章台街,后世借以指游冶之处)的丈夫,可是望而不可见,眼中唯有在狂风暴雨中横遭摧残的花儿,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禁伤心泪下。第二层是写因泪而问花。泪因愁苦而致,势必要找个发泄的对象。这个对象此刻已幻化为花,或者说花已幻化为人。于是女主人公向着花儿痴情地发问。第三层是花儿在一旁缄默,无言以对。紧接着词人写第四层:花儿不但不语,反而象故意抛舍她似地纷纷飞过秋千而去。人儿走马章台,花儿飞过秋千,有情之人、无情之物对她都报以冷漠,怎能不让人伤心!这种借客观景物的反应来烘托、反衬人物主观感情的写法,正是为了深化感情。

词人一层一层深挖感情,并非刻意雕琢,而是象竹笋有苞有节一样,自然生成,逐次展开,在自然浑成、浅显易晓的语言中,蕴藏着深挚真切的感情。

这首词意境深远。词中写景写情,而景与情又是那样的融合无间,浑然天成,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意境。词人刻画意境也是有层次的。从环境来说,它是由外景到内景,以深邃的居室烘托深邃的感情,以灰暗凄惨的色彩渲染孤独伤感的心情。从时间来说,上片是写浓雾弥漫的早晨,下片是写风狂雨暴的黄昏,由早及晚,逐次打开人物的心扉。过片三句,近人俞平伯评曰:“‘三月暮’点季节,‘风雨’点气候,‘黄昏’点时刻,三层渲染,才逼出‘无计’句来。”(《唐宋词选释》)暮春时节,风雨黄昏;闭门深坐,情尤怛恻。个中意境,仿佛是诗,但诗不能写其貌;是画,但画不能传其神;唯有通过这种婉曲的词笔才能恰到好处地勾画出来。尤其是结句,近人王国维认为这是一种“有我之境”。所谓“有我之境”,便是“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也就是说,花儿含悲不语,反映了词中女子难言的苦痛;乱红飞过秋千,烘托了女子终鲜同情之侣、怅然若失的神态。而情思之绵邈,意境之深远,尤令人神往。


踏莎行·小径红稀 [宋] 晏殊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此词描绘暮春景色,上片写郊外景,下片写院内景,最后以“斜阳却照深深院”作结,流露出淡淡的哀愁。起首三句描绘一幅具有典型特征的芳郊春暮图:小路两旁,花儿已经稀疏,只间或看到星星点点的几瓣残红;放眼一望只见绿色已经漫山遍野;高台附近,树木繁茂成荫,一片幽深。“红稀”“绿遍”“树色阴阴”,标志着春天已经消逝,暮春气息很浓。三句所写虽系眼前静景,但“稀”“遍”“见”这几个词却显示了事物发展的进程和动态。从“小径”“芳郊”“高台”的顺序看,也有移步换形之感。“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所写的杨花扑面,也是暮春典型景色。但词人描绘这一景象时,却注入了自己的主观感情,写成春风不懂得约束杨花,以致让它漫天飞舞,乱扑行人之面。这一方面暗示已经无计留春,只好听任杨花飘舞送春归去;另一方面又突出了杨花的无拘无束和活跃的生命力。这里虽写暮春景色,却无衰颓情调,富有生趣。“蒙蒙”“乱扑”,极富动态感。“行人”二字,点醒以上所写,都是词人郊行所见。过片“翠叶藏莺,珠帘隔燕”两句,分写室外与室内,一承上,一启下,转接自然。上句说翠绿的树叶已经长得很茂密,藏得住黄莺的身影,与上片“树色阴阴”相应;下句说燕子为朱帘所隔,不得进入室内,引出下面对室内景象的描写。着“藏”“隔”二字,生动地写出了初夏嘉树繁阴之景与永昼闲静之状。“炉香静逐游丝转”写如此闲静的室内,香炉里的香烟,袅袅上升,和飘荡的游丝纠结、缭绕,逐渐融合一起,分不清孰为香烟,孰为游丝了。“逐”“转”二字,表面上是写动态,实际上却反托出整个室内的寂静。“逐”上着一“静”字,境界顿出。结拍“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跳开一笔,写到日暮酒醒梦觉之时,原来词人午间小饮,酒困入睡,等到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西斜的夕阳正照着这深深的朱门院落。这里点明“愁梦”,说明梦境与春愁有关。梦醒后斜阳仍照深院,遂生初夏日长难以消遣之意。贺铸《薄幸》词“人间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也正是此意。

芳心苦/踏莎行 [宋] 贺铸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注释】

①回塘:环曲的水塘。

②别浦:水流的叉口。

③红衣:此指红荷花瓣。

④芳心:莲心。

⑤返照:夕阳的回光。

⑥骚人:诗人。

⑦“当年”句:韩偓《寄恨》诗云:“莲花不肯嫁春风。”

【评解】

此词咏秋荷,于红衣脱尽,芳心含苦时,迎潮带雨,依依人语,自有一种幽情盘结其间,令人魂断。前人谓贺铸“戏为长短句,皆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以此词观之,可谓知言。

【集评】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骚情雅意,哀怨无端。

沈祖棻《宋词赏析》:这首词是咏荷花的,暗中以荷花自比。诗人咏物很少止于描写物态,多半有所寄托。因为在生活中,有许多事物可以类比,情感可以相通,人们可以利用联想,由此及彼,发抒文外之意。

《宋史·文苑传》载贺铸“喜谈当世事,可否不少假借。虽贵要权倾一时,少不中意,极口诋之无遗辞。人以为近侠。……竟以尚气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

--此词全篇咏写荷花,借物言情。词中以荷花自况,以荷花的清亮绝俗不免凋零清苦,寄托个人身世的感喟,抒写怀才不遇的苦闷。

上片起首两句两句互文同指,先画出一个绿柳环绕、鸳鸯游憩的池塘,见荷花所处环境的优美。水上鸳鸯,双栖双宿,常作为男女爱情的象征,则又与水中荷花的幽独适成对照,对于表现它的命运是一种反衬。回塘,意即曲折回环的池塘;别浦,即江河支流的水口。

第三句“绿萍涨断莲舟路”意谓因水面不甚宽广,池塘中很容易长满绿色的浮萍,连采莲小舟来往的路也被遮断了。莲舟路断,则荷花只能在回塘中自开自落,无人欣赏与采摘。句中“涨”定“断”字,都用得真切形象,显现出池塘中绿萍四合、不见水面的情景。

四五两句写荷花寂寞地开落、无人欣赏。断无,即绝无。不但莲舟路断,无人采摘,甚至连蜂蝶也不接近,“无蜂蝶”也包含了并无过往游人,荷花只能在寂寞中逐渐褪尽红色的花瓣,最后剩下莲子中心的苦味。这里俨然将荷花比作亭亭玉立的美人,“红衣”、“芳心”,都明显带有拟人化的性质。“幽香”形容它的高洁,而“红衣脱尽芳心苦”则显示了她的寂寞处境和芳华零落的悲苦心情。这两句是全词的着力之笔,也是将咏物、拟人、托寓结合得天衣无缝的化工之笔。既切合荷花的形态和开花结实过程,又非常自然地绾合了人的处境命运。此二句形神兼备,虚实结合,将词人内心的情感表达得极为动人。

过片两句,描绘夏秋之际傍晚雨后初睛的荷塘景色,形象地烘托了“红衣脱尽”的荷花黯淡苦闷的心境。夕阳的余辉,照映在浦口的水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像是在迎接晚潮;流动的云彩,似乎还带着雨意,偶而有几滴溅落在荷塘上。

接下来一句,写荷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看上去似乎在满怀感情地向骚人雅士诉说自己的遭遇与心境。这仍然是将荷花暗比作美人。着一“似”字,不但说明这是词人的主观感觉,且将咏物与拟人打成一片,显得非常自然。这一句是从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引伸、生发而成,“骚人”指屈原,推而广之,可指一切怜爱荷花的诗人墨客。

说荷花“似与骚人语”,曲尽它的情态风神,显示了它的幽洁高雅。蜂蝶虽不慕其幽香,骚人却可听它诉说情怀,可见它毕竟还是不乏知音。

结尾两句,巧妙地将荷花开放与凋谢的时节与它的生性品质、命运遭际联系在一起,一方面表现出美人、君子不愿趋时媚俗的品质和严肃不苟的态度,另一方面又显示出他们年华虚度,怀才不遇的悲哀。嫁春风,语本李贺《南园》:“嫁与东风不用媒。”而韩偓《寄恨》“莲花不肯嫁春风”句则为贺词直接所本。桃杏一类的花,竞相在春天开放,而荷花却独在夏日盛开,“不肯嫁春风”,正显示出它那不愿趋时附俗的幽洁贞静个性。然而秋风一起,红衣落尽,芳华消逝,故说“被秋风误”。“无端”与“却”,含有始料所未及的意蕴。这里,有对“秋风”的埋怨,也有自怨自怜的感情,而言外又隐含为命运所播弄的嗟叹,可谓恨、悔、怨、嗟,一时交并,感情内涵非常丰富。

这两句同样是荷花、美人与词人三位而一体,咏物、拟人与自寓的完美结合。

作者在词中隐然将荷花比作一位幽洁贞静、身世飘零的女子,借以抒发才士沦落不遇的感慨。《宋史·文苑传》载贺氏“喜谈当世事,可否不少假借。”

虽要权倾一时,少不中意,极口诋之无遗辞。人以为近侠。⋯⋯竟以尚气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这些记载,对于理解此词的深意颇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