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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江南烟水路,
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
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注释】:
起首三句:“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是说梦游江南,梦中始终找不到离别的“心上人”。“行尽”二字,状梦境倏忽和求索之苦;求索之苦又反映思念之深,出于梦中的潜意识活动,深更可知。“烟水路”三字写出江南景物特征,使梦境显得优美。上下句“江南”叠用,加深感情力量。接着两句:“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这两句写得最精采,它表示梦中找不到“心上人”的“消魂”情绪无处可说,已经够难受;醒来寻思,加倍“惆怅”,更觉得这“消魂”的误人。“消魂”二字,也是前后重叠;但在重叠中又用反跌机势,递进一层,比“江南”一词的重叠,更为曲折,自然也就倍增绵邈。这种以反跌为递进的句法,词中也不多见。
词之上片,写梦中无法寻觅到离人。下片转写寄信事。起三句:“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说的是写了信要寄无从寄出,寄了也得不到回音。相思之情,真到了无可弥补、无可表达的地步了,那只好借音乐来排遣。结尾两句:“欲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用的乐器是秦筝。古筝弦、柱十三,每根弦有柱支撑,“柱”左右移动以调节音高,弦急则高,弦缓则低。他借低音缓弦抒发伤别的情怀,移遍筝柱不免是“断肠”之声。
以“缓弦”、“移柱”来表达其“幽怀难写”,可见以行动写心理,自有其妙处。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称小晏亦是“古之伤心人”,所以写出来的词,“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这首词就有这种淡而有味,浅而有致的独特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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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宋] 晏几道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注释】:
此词系作者为思念一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而作,全词写情婉转而含蓄。作者正面写了与女子的初见与重逢,而对于两人关系更为接近后的锦屏前相叙一节却未作正面表现,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梦中相寻一节也写得很空朦,含蓄地暗示了多量的情感内涵,把心中的哀愁抒写得极为深沉婉曲。
上片叙写与女子初见及其后交往,通过描写穿戴、刻画神态表现女子之美。
起首一句,写有一天女子同别的姑娘在阶前斗草的时候,词人第一次看见了她。斗草,据《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四民并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而柳永《木兰花慢》清明词云“盈盈,斗草踏青”,则春日亦有此游戏。“穿针楼上曾逢”,转眼又到了七夕。七夕,女子在楼上对着牛郎织女双星穿针,以为乞巧。《西京杂记》说:“汉彩女尝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这种风俗就从汉代一直流传下来。这天晚上,在穿针楼上,他又同她相逢了。“罗裙香露玉钗风”以下三句,是补叙两次见面时她的情态。她的裙子沾满了花丛中的露水,玉钗在头上迎风微颤。
她“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靓妆才罢,新画的眉间沁出了翠黛,她突然看到了他,粉脸上不禁泛起了娇红。以上既有泛写,又有细腻的刻画,一位天真美丽的女子形象如在目前。末句一“羞”字,已露情意。
过片“流水”一联说随着时光的流逝,共同生活结束了,姑娘不知流落何方。“春”也是象征他们的欢聚,可惜不能长久。“行云终与谁同”,用巫山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见《高唐赋》)的典故,说她像传说中的神女那样,不知又飘向何处,依附谁人了。“酒醒长恨锦屏空”,人是早已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那情感却一直留了下来。每当夜阑酒醒的时候,总觉得围屏是空荡荡的,他永远也找不回能够填满这空虚的那一段温暖了。正因为她象行云流水,不知去向,所以只好在梦里相寻了。“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在春雨飞花中,他独个儿跋山涉水,到处寻找那女子。尽管这是在梦里,他仍然希望能够找到她。此处以梦境相寻表现了词人对自己深爱过的女子深沉的爱恋和思念。
晏几道是一位没落的贵公子。然而,他与绝大多数玩弄、侮辱女性、不把女性当人看的封建士大夫不同,在许多作品中能以同情的、严肃的态度塑造底层女子的形象。此词便表现出词人不能自己的真情实感,有意无意地揭示出他心中有一种对美好事物执着追求的崇高情操。
鹧鸪天·守得莲开结伴游 [宋] 晏几道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劲,争奈朱颜不耐秋。此为采莲词。全词不着重写莲花或采莲女子的外表美,而着重写采莲的环境美和采莲女的心灵美。整首词兼具民歌的清新明净和文人词的隽雅含蓄,别具情韵而又楚楚动人。上片,“‘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一群女子为了采莲,她们长时期地等候莲花盛开。莲花开了,她们便结伴去采。湖塘里长满浮萍,她们要上船,得先轻轻地把它拨开。写出了莲开前的耐心等待,采莲前的细致动作。“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写采莲过程,采莲环境。夏天白昼云雾少,采莲又不会等到傍晚才开始;句中的“云”,应该不是指午云、晚云而是指晓云。它写的是采莲人到了浦口,晓日初升,尚末消散的云气笼罩在她们船棹周围;她们采莲休工回到江边,夜月已上,人家的楼台上已照满月光。这本来是写从早到晚地采莲,写劳动的辛苦的,但作者却把景色写得很幽美。对于环境的这样渲染,是为了把采莲的劳动和采莲人烘托得更为动人一些。下片,写采莲人的心理活动,这是她们最美的方面。她们的心灵是那样的单纯、多情,她们爱惜莲花。为莲花的遭遇担忧,当然,她们在采莲中,也从莲花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好花本来就是少女美丽容颜的象征;好花易谢当然也象征着少女的青春易逝、好景不常。她们爱惜莲花、关切莲花,和爱惜自己的青券、关切自己的命运有密切的联系,自然而然地就会对前者注入更大的深情。“花不语。水空流”,好花无语,流水无情,深情无法倾诉,好景不断流逝。人无可如何,花也无可如何,那就只有“年年拚得为花愁”了。美好的事物无法保护,只能给心灵蒙上了阴影,带来了悲伤。“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奈朱颜不耐秋。”怕万一西风骤然吹来,艳丽的莲花抵挡不住,马上就陷于飘零、憔悴。这一片,着笔无多,却能细腻地写出采莲人的心灵美好而承受的却是悲伤。
蝶恋花 离情 [宋] 李清照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这是一首思妇之词,也是易安词中的另类,有较变的闺阁之气,为宋闺秀词之冠。
这首词的母题是婉约词家常用的良辰美景和离怀别苦,然而经过作者的一番浓缩醇化,却酿出了新意。
“暖雨晴风初破冻”点出时为景色宜人后初春。紧承破题的“柳眼梅腮”,也可以称得上“易安奇句”,此句意蕴丰富,一语双关,既补充起句的景语,又极为简练地刻画出了一个思妇的形象。正是这个姣好的形象,被离愁折磨得坐卧不安如痴如迷。
从“酒意诗情谁与共”一句推断,所思之人,必定是其丈夫了。李清照的首词是说,即使柳萌梅绽,景色诱人,作者也无心观赏,面对大好春光,没有亲人陪伴,只得独自伤心流泪。宜人的美景、华贵的服饰,她全然不顾,在“暖雨晴风”的天气里,意无情无绪地斜靠在枕头上,任凭“泪融残粉花钿重”、“枕损钗头凤”这首词的感情真挚而细腻,形象鲜明而生动,真切地表达了闺中少妇的思夫之情。
结句“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被称为“入神之句”,词意含蓄传神,思妇形象清晰肖妙,颇有意趣。相传灯花为喜事的预兆。思妇手弄灯花,比她矢口诉说思念亲人的心事,更耐人寻味,更富感染力。盼人不归,主人公自然会感到失望和凄苦,这又可以加深上片的“酒意诗情谁与共”的反诘语意,使主题的表达更深沉含蓄。
这是一首正宗的婉约派词作,特别是“泪融残粉花钿重”以及“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攲斜,枕损钗头凤”等句可以和最典型的婉约词相类。不过,这首词写得蕴藉而不攲靡,妍婉而不任巧,不失易安词的清新浅易之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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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词《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草堂诗余别集》、《古今词综》等都题作“离情”,而《草堂诗余别集》还注云:“一作春怀”。由此看来,这些恐均非原题,是后人据词作内容添加的;此外,“春怀”与“离情”确也概括了词作的主要内容。
闺情、伤别,在中国古代诗词创作中,大约也算是永恒的主题之一了。但是,在李清照之前,真正出自少女作家之手,而又能以纯情的笔致、高雅的格调来曲写闺事的作品,并不多见,更不要说能透过闺情这一侧面,反映出一个人心灵的历史,折射出某时代的治乱沧桑了。
李清照的这首《蝶恋花》写闺中离情,在她的同类题材的作品中,既不像早年之作《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写出了青年夫妻间特有的别离相思之苦;也不似她晚年的《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借咏梅来抒发备尝战乱流离、伉俪生死睽隔的凄楚情怀。这首词中,抒情主人公,生活依然安定,情感亦较深沉,整篇以高雅的精神生活为基点,写她同丈夫赵明诚暂别后的孤寂落寞。
上片前三句,既以明丽的色彩描绘早春持有的风物,也表现出对生活的信心、期望和热爱。她不写料峭春寒,而选择了“暖雨晴风”;“柳眼梅腮”,更以拟人之笔,细腻地描摹出她对万物复苏的审美情感。“柳眼”,是说杨柳初生的嫩叶象人刚刚张开的睡眼;“梅腮”则创造性地刻画出早梅花发时的生动意象。梅在落叶果树中是花发最早的一种,它的:花先叶开放,又往往两朵齐出,或呈淡红,或呈粉白,用少女的双腮比拟它,可谓一字传神。“已觉春心动”,既象是说大自然透出了春的信息。又似景物触动了缕缕春愁。“酒意诗情谁与共?”这近乎内心独白的一句,便把别后相思与失落之感直接道破了。但这句貌似直露,实则含蓄,其中高度凝炼地概括了赵李二人夫妻生活所独具的丰富内容;李清照和赵明诚都是诗人和学者。论创作天才,赵不及李;讲学者气质李逊于赵。李清照天才秀出,其作品“俯视巾帼”、“压倒须眉”;赵明诚治学精慎,每能“援碑刻以正史传”;夫妻各有所长,巧妙互补,达到了“意会心谋,目往神授”的入化境界。李清照在赵明诚死后,为他的学术著作《金石录》所写的《后序》中,就曾深情地追怀他们共同创造的、交织着文艺、学术、爱情的美好经历。结婚之初,赵明诚还在“太学”作学生,“每朔望谒先出”,就往往“质衣取半千钱,步火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后来赵明诚出为郡守,更是“竭其俸入”,以贿金石、图籍,就连李清照也为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而以摩蕊彝鼎,校勘史传,指摘疵病,其析疑义为最大的乐趣。所以“酒意诗情谁与共冬决不是寻常士大夫的花前月下,浅醉低吟,而是指更深刻、更丰富、更高雅,甚至更崇高的精神生活。这种生活的暂时中断,怎能不令人感到难以忍受的精神失落?所以难怪独坐相思,泪融残粉,就连头上所戴的些许首饰,也觉得无比沉重而不胜负荷了。
下片选取了闺中生活的三个典型细节,分层次、多侧面地刻画了李清照的孤寂情怀。乍试夹衫,山枕独倚,夜弄灯花,把“酒意诗情谁与共”的内心独自;化成了生动的视觉形象。特别是最后两句,借用古人灯花报喜之说,其深夜剪弄,就不只为了消解浓愁,而更透出了对丈夫早归的热切期待。
蝶恋花·六曲阑干偎碧树 [宋] 晏殊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这首词是拟写闺情之作,全篇以写景始而以情终,景中含情,情又衬景,因而被评为“金碧山水,一片空蒙。”(谭献《谭评词辨》)上阕从春光写起。“六曲阑干”三句极力描写庭院的春日明媚风景。曲曲红阑,被绿茵扶疏的碧树所环绕;院中的杨柳随风摇摆,如丝如缕的柔条在夕阳的晚照中轻盈飞舞,好一派静谧、优美的景色。一个“偎”字,写出自然景物与人工景物的和谐、亲昵,一个“展”字,写尽了柳条的媚态,词的意境,就在这柔和、清雅的景物中被烘托出。而突如其来的琮琮筝声,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也惊起了双燕,穿帘而去。由燕子的安居,可知闺中的冷清;由筝声的惊燕,可知声音之激越,弹筝者心情之郁闷也可见一斑。尽管全部是写景,但闺中人独处的难堪之情已经隐约可见。上阕中词人分别从听觉和视觉两个角度进行描写,先写筝鸣声之凄婉,再写成双的海燕穿帘而去,所见所闻,勾起词人隐隐的孤独与惆怅之感,为下文进一步抒情做铺垫。下片抒伤春之情。首三句写词人所见:游丝、落絮、红杏花,这些景物的描写,暗示春之将逝。依旧由景开始,但是“满眼”一词已经凸现了人的出现,是从闺中人的视线和心情来看景了。“游丝”和“落絮”都是经典的春愁缭乱、幽思绵绵的意象,“满”和“兼”字更说明了一种无聊、无奈的心情。这是突然降下的一阵清明雨,打得院中杏花零落。最后一句由春光缭绕归结到春闺的愁思,一个“乱”字说明了心绪之乱,“无寻处”则点出了好梦被惊醒后的烦恼与忧愁。经过这两句一点化,前面的景语全都变成了情语,令人回味不已。整首词诗人由写景始,由写人终。写景抓住春天的特指,但有富于变化,在变化中蕴含了作者的情感,写人先写人物的行动,把细筝移玉柱,但穿帘双燕却勾起了主人公无限的伤感,成为全词感情转折的基点。再写人物的心理,“惊残好梦无寻处”,直接抒发主人公内心的伤感。整首词写景与写人相互交融,通过穿帘的双燕,乱语的“黄莺”、“游丝”、“落絮”“清明雨”,使人物的心理活动步步呈现,达到了情与景的高度统一,但又含而不露,堪称“金碧山水,一片空蒙。”全词在艺术风格上语言明丽,用意婉曲。
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宋] 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注释】:
[1]此调取名于唐人郑崳诗句“春游鸡鹿寨,家在鹧鸪天”。又名《思越人》、《思佳客》等。双调,五十五字,平韵。
[2]彩袖:指代身穿彩色舞衣的歌女。玉钟:酒杯的美称。
[3]拚却:不惜,甘愿。
[4]楼心:一作“楼头”。
[5]扇底:一作“扇影”。
[6]相逢:词中“相逢”凡二见,前一指初逢,后一指重逢,其意有别。
[7]剩把:尽把,只把,再三把。釭(音刚):灯。
此词表现的是一对恋人的“爱情三部曲”:初盟,别离,重逢。
“彩袖殷勤”二句,一着笔于对方,一落墨于自身,既展现了二人初识时的特定情境,也披露了二人一见倾心、愿托终身之际的曲折心态。“彩袖”,说明对方并非与自已门第相配的大家闺秀,而不过是侑酒于华宴的歌女。但此时伊人殷勤捧杯劝饮,却不仅仅是履行侑酒之责,而欲藉此暗通情愫。而心有屡犀的作者又何尝不谙其意?为了报答她于已独钟的深情,他开怀畅饮,不惜一醉。这就写出了感情的双向交流。
“舞低杨柳”二句描写歌舞场面,渲染欢乐气氛,是对初识、亦即初盟时的情境的进一步勾画。不径言伊人舞姿曼妙,歌声婉转,而借时间的推移,从侧面表现出其尽态极妍,是作者的独出机杼之处。“舞低”句既点出了艳舞的持续之久,又将月升日沉的自然现象化为其动态效应。“歌颈句由暗示伊人轻摇纫扇,尽兴演唱,直至精被力竭,才暂歌喉——扇底风尽,不正意味着歌喉暂歇?这种竟夜歌舞、通宵欢宴的情景,无疑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宋代文人阶层的生活情趣。
但作者之所以对它历久难忘,却不仅仅是出于对昔日歌舞生涯的眷念,更因为那是他与伊人相识相恋的契机。这两句造语精丽,发想新奇,于织浓绮华中别见韶秀之美,因而深为后代词论家所推赏。
下片一笔跃至别后的相思,而将初盟以迄别离的种种情事尽皆略去,颇见剪裁之工。“从别后”二句点明初逢的场面是其别后怀念的主要内容。“几回魂梦”句直诉魂牵梦莹的相思情怀。“与君同”暗示不独自已如此,对方亦复频入梦境,想思无已,但梦中重逢的欢娱极其短暂,梦后独处的凄怆却格外深长。如是者三,必然既想入梦,又怕入梦,乃至将梦作真、将真作梦。这就逗出“今宵剩把”二句:作者以“剩把”、“犹恐”前后勾连,通过持灯反覆照看而犹难以释然这一对眷恋至深的情侣久别重逢的那种惊喜交集、喜极转忧的特殊心态。唯其眷恋至深才唯恐此番又是将梦作真。
陈廷焯《白雨齐词话》评曰:“下半阕曲折深婉,自有艳词,更不得不让伊独步。”这当不是溢美之辞。当然,末二句也许受到杜甫诗“夜阑更秉独,相对如梦寐”(《羌村三首》之一),及司空曙诗“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云阳馆与韩绅宿别》)的启发。
【集评】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雪浪斋日记》:叔原“杨柳”、“桃花”等句,“不愧
六朝宫掖体”。
赵令畤《侯鲭录》引晁补之云:晏元献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是一家。如“舞
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知此人必不生于三家村中者。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下半阕曲折深婉,自有艳词,更不得不让伊独步。
黄蓼园《蓼园词选》:“舞低”二句,此白香山“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更
觉浓至。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为别后相逢之词。上片,追溯当年之乐,“彩袖”一
句,可见当年之浓情密意。拼醉一句,可见当年之豪情。
换头,“从别后”三句,言别后相忆之深,常萦魂梦。“今宵”两句,始归到今日
相逢。老杜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小晏用之,然有“剩把”与“犹恐”四
字呼应,则惊喜俨然,变质直为宛转空灵矣。
上言梦似真,今言真似梦,文心曲折微妙。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词情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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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是作者脍炙人口的名作,写词人与一个女子的久别重逢。上片回忆当年佳会,用重笔渲染,见初会时情重;过片写别后思念,忆相逢实则盼重逢,相逢难再,结想成梦,见离别后情深;结尾写久别重逢,竟然将真疑梦,足见重逢时情厚。通篇词情婉丽,读来沁人心脾。晁补之称赞小晏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成一家,举出“舞低杨柳楼心月”一联,说“知此人必不生于三家村中者。”(见《侯鲭录》)刘体仁在《七颂堂词绎》中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叔厚云:‘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此诗与词之分疆也。”
上片叙写当年欢聚之时,歌女殷勤劝酒,自己拚命痛饮,歌女在杨柳围绕的高楼中翩翩起舞,在摇动绘有桃花的团扇时缓缓而歌,直到月落风定,真是豪情欢畅,逸兴遄飞。词中用词绚烂多彩,如“彩袖”、“玉锺”、“醉颜红”、“杨柳楼”、“桃花扇”等。但是,所有这一切又都是追忆往事,似实却虚,所以更有了一种如梦如幻的美感。
下片叙写久别重逢的惊喜之情。“银釭”即是银灯;“剩”,只管。末二句从杜甫《羌村》诗“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两句脱化而出,但表达更为轻灵婉折。这是因为晏几道作此词是在承平之世,而久别重逢的对象亦是相爱的歌女,情况不同,则情致各异。词中说,在别离之后,回想欢聚时境况,常是梦中相见,而今番真的相遇了,反倒疑是梦中。情思委婉缠绵,辞句清空如话,而其妙处更在于能用声音配合之美,造成一种迷离惝恍的梦境,有情文相生之妙。
这首词的艺术手法是上片利用彩色字面,描摹当年欢聚情况,似实而却虚,当前一现,倏归乌有;下片抒写久别相思不期而遇的惊喜之情,似梦却真,利用声韵的配合,宛如一首乐曲,使听者也仿佛进入梦境。全词不过五十几个字,而能造成两种境界,互相补充配合,或实或虚,既有彩色的绚烂,又有声音的谐美,足见晏几道词艺之高妙。
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宋] 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1]
罗幕轻寒,[2]
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3]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4]
山长水阔知何处。【注释】:
[1]槛:栏杆。
[2]罗幕:丝罗的帷幕,富贵人家所用。
[3]朱户:犹言朱门,指大户人家。
[4]尺素:书信的代称。古人写信用素绢,通常长约一尺,故称尺素,语出《古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此词经疏澹的笔墨、温婉的格调、谨严的章法,传达出作者的暮秋怀人之情。
上片由苑中景物起笔。“槛菊愁烟兰泣露”,开篇即推出这一亦真亦幻幽极凄绝的特写镜头,正为写照抒情主人公悲凉、迷离而又孤寂的心态。“罗暮轻寒”二句将笔触由苑中折回室内。“轻寒”,即是作者身之所感,也是作者心之所感。“燕子又飞去”,不仅是带有鲜明的季节特征的景物,而且,燕之“双飞”更衬出人之“孤栖”。
不难想象,当作者目送时而绕梁呢喃、时而穿帘追逐的双燕相随而去之际,该怀着怎样一份孑然独立的怅惘。“明月不谙”二句引来明月作进一步的烘托与映衬。前人往往视明月为聊寄相思怀抱的多情之物。如张九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孟郊《古怨别》:“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张泌《寄人》便径直赞叹明月多情:“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而作者却嗔怪“明月不谙离恨苦”,当是从另一角度加以生发——月已圆而人未圆,作者对那皓洁的月光羡极生妒、略致微词,不也是情理中的事吗?后来,苏轼在《水调歌头》中的怅问:“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正是从同一方向去发掘明月这一意象的丰饶而复杂的内蕴。
下片写登楼望远。“昨夜西风”句,使固有的惨澹、凄迷气氛又增添了几分萧瑟、几分凛冽?西风方烈,碧树尽凋;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由此驰骋想象,作者亦当是朱颜尽改。而从结构上看,碧树尽凋,野外才能变得格外空旷,作者也才能骋目远眺。这样,“凋碧树”又是对下文“望尽天涯路”的一种必要的铺垫。“独上西楼”,正面点出“独”字,与上片的“双飞”遥相照应,是章法谨严的又一实例。“望颈,既表明其眺望之远,也见出其凝眸之久,从时空两方面拓展了词境。但“望尽天涯路”,不见天涯人。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寄书寄意了。于是逗出歇拍,“欲寄彩笺”二句。“彩笺”与“尺素”都是指代书信。二词重叠使用,一则是表示寄书意愿之热切,二则表示欲书内容之繁富。“山长水阔知何处”,以无可奈何的怅问作结,给人情也悠悠、恨也悠悠之感。作者另词有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踏莎行》)另诗亦有句:“鱼书欲寄何由达,山远水长处处同。”(《无题》)措辞相近,而不及此二句意味深长。
【集评】
徐育民《历代名家词赏析》:作者工于词语,炼字精巧,善于将主观感情熔于景物
描写之中。菊愁、兰泣、幕寒、燕飞、树凋、西风、路远、山长、水阔,这一切景物都
充满了凄楚、冷漠、荒远的气氛,从而很好地表达了离愁别恨的主题。从词的章法结构
来讲,以时间变化为经线,以空间转移为纬线,层次井然,步步深入。
《宋词名篇赏析》:这首《蝶恋花》写出了闺中人秋日怀人的气氛,而没有堆金垛
玉,铺排锦绣。是他深婉含蓄、“风流蕴藉”(王灼《碧鸡漫志》)词风的一首代表作。
王国维《人间词话》: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须经过的三种境界中的“第一境”。(按:这是用来
作比喻,说对于大事业大学问,须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有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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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晏殊写闺思的名篇。词之上片运用移情于景的手法,选取眼前的景物,注入主人公的感情,点出离恨;下片承离恨而来,通过高楼独望把主人公望眼欲穿的神态生动地表现出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把此词“昨夜西风”三句和欧阳修、辛弃疾的词句一起比作治学的三种境界,足见本词之负盛名。全词深婉中见含蓄,广远中有蕴涵。
起句写秋晓庭圃中的景物。菊花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看上去似乎在脉脉含愁;兰花上沾有露珠,看起来又象在默默饮泣。兰和菊本就含有某种象喻色彩(象喻品格的幽洁),这里用“愁烟”、“泣露”将它们人格化,将主观感情移于客观景物,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愁”、“泣”二字,刻画痕迹较显,与大晏词珠圆玉润的语言风格有所不同,但在借外物抒写心情、渲染气氛、塑造主人公形象方面自有其作用。
次句“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写新秋清晨,罗幕之间荡漾着一缕轻寒,燕子双双穿过帘幕飞走了。
这两种现象之间本不一定存在联系,但在充满哀愁、对节候特别敏感的主人公眼中,那燕子似乎是因为不耐罗幕轻寒而飞去。这里,与其说是写燕子的感觉,不如说是写帘幕中人的感受,而且不只是在生理上感到初秋的轻寒,而且在心理上也荡漾着因孤孑凄凄而引起的寒意。燕的双飞,更反托出人的孤独。这两句纯写客观物象,表情非常微婉含蓄。接下来两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从今晨回溯昨夜,明点“离恨”,情感也从隐微转为强烈。明月本是无知的自然物,它不了解离恨之苦,而只顾光照朱户,原很自然;既如此,似乎不应怨恨它,但却偏要怨。这种仿佛是无理的埋怨,却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在离恨的煎熬中对月彻夜无眠的情景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怅触。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过片承上“到晓”,折回写今晨登高望远。“独上”应上“离恨”,反照“双飞”,而“望尽天涯”正从一夜无眠生出,脉理细密。“西风凋碧树”,不仅是登楼即目所见,而且包含有昨夜通宵不寐卧听西风落叶的回忆。碧树因一夜西风而尽凋,足见西风之劲厉肃杀,“凋”字正传出这一自然界的显著变化给予主人公的强烈感受。景既萧索,人又孤独,在几乎言尽的情况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一片无限广远寥廓的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里固然有凭高望远的苍茫之感,也有不见所思的空虚怅惘,但这所向空阔、毫无窒碍的境界却又给主人公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使其从狭小的帘幕庭院的忧伤愁闷转向对广远境界的骋望,这是从“望尽”一词中可以体味出来的。这三句尽管包含望而不见的伤离意绪,但感情是悲壮的,没有纤柔颓靡的气息;语言也洗净铅华,纯用白描。这三句是本词中流传千古的佳句。
高楼骋望,不见所思,因而想到音书寄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彩笺,这里指题诗的诗笺;尺素,指书信。两句一纵一收,将主人公音书寄远的强烈愿望与音书无寄的可悲现实对照起来写,更加突出了“满目山河空念远”的悲慨,词也就在这渺茫无着落的怅惘中结束。“山长水阔”和“望尽天涯”相应,再一次展示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而“知何处”的慨叹则更增加摇曳不尽的情致。
在婉约派词人许多伤离怀远之作中,这是一首颇负盛名的词。它不仅具有情致深婉的共同特点,而且具有一般婉约词少见的寥阔高远的特色。它不离婉约词,却又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婉约词。
寓意 [宋] 晏殊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作品赏析这是一首情歌。诗人与情人由于某种原因被迫分离,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相思。面对寒食春景,他思绪起伏,写了这首勾心摄魄的感叹诗。首联飘忽传神。一开始出现的便是两个瞬息变幻的恃写镜头:“油壁香车”奔驰而来,又骤然消逝;一片彩云刚刚出现而又倏忽散去。写的都是物像,却半隐半露,寄寓了一段爱情周折,揭示主旨。车是这样的精美,则车中人的雍容妍丽,可以想见。然而这样一位美人却如巫山之云,来去无踪,重逢难再,怎不令作者怅惘。“映云”暗用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相会的美丽传说,渲染浓密的爱情气氛。但“云雨巫山枉断肠”,毕竟是一场虚妄。前句写人间,写现实;后句写天上,写梦幻。首联写得兴象玲珑,清新流丽。颔联景中有情。“梨花院落”、“柳絮池塘”,描写了一个华丽精致的庭院。宋葛立方说:“此自然有富贵气。”(《韵语阳秋》卷一)反映出诗人的高贵身份。“溶溶月”、“淡淡风”,是诗人着意渲染的自然景象。这两句互文见义:院子里、池塘边,梨花和柳絮都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之中。阵阵微风吹来,梨花擂曳,柳条轻拂,飞絮蒙回,是一个意境清幽、情致缠绵的境界。大概是诗人相思入骨,一腔幽怨无处抒写,又适值春暮,感时伤别,借景寄情;或是诗人触景生情,面对春宵花月,情思悠悠,过去一段幽情再现。这里展现的似乎是实景,又仿佛是一个幻觉、诗人以神取景,神余象外。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诗品》)。颈联“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写眼前苦况,欲遣不能。多少日子以来只凭杯酒解闷,由于饮得过最,形容憔悴,心境凄凉。“伤酒”两字,诗人颓唐、沮丧的形象可见。眼前又是寒食禁烟之际,更添萧索之感。末联宕开一笔,由设问自答作结,深化了主题。诗人似乎想从悱恻的感伤中挣脱出来,探索寄书的途径,去寻觅失去了的爱情。但问得深切,答得无情。“水远山长处处同”一句,乃斩钉截铁之语,如瓶落井,一去不回。原来摆在诗人面前的不是一般险阻,而是永远冲不破的障碍。这两句看似寻常平直,却是全诗中决绝语,最为沉痛哀怨。晏殊在《鹊踏枝》词中有“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说的情景与本诗类似,都有一种难言之隐。但这首诗寓意更深。“知何处”,一切尚在不解之中,使人感到怅惘;“处处同”则已无疑可置,只有绝望之情。这种情绪在首联已暗暗流露,然后曲折道出,由结句点破,情长怨深。“处处同”三字弦外有音,寻绎其意,乃人事阻隔,才处处有碍,无路可通。此联“妙在能使人思”(钟惺《古诗归》)。此诗通篇运用含蓄手法,“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司马光《迂叟诗话》)“怨别”乃全诗主旨。字面上不著一“怨”字,怨在语言最深处。“不再逢”、“任西东”,怨也;“溶溶月”、“淡淡风”,怨也;“寂寥”、“萧素”、“水远山长”,无一不怨。“处处同”则是怨的高潮。章节之间起承转合,首尾呼应也都以“怨”贯串,此其一。其二,含蓄又通过比拟手法表现出来。“油壁香车”、“峡云无迹”、“水远山长”,托物寓意,言近旨遥,“婉转附物,怊怅情切沙(《文心雕龙》)。其三,写景寄兴,“梨花”、“柳絮”二句出之以景语,却渗透、融汇了诗人的主观情绪,蕴藉传神。晏殊这首诗一名《无题》,在风格上学李商隐的无题诗,运用含蓄的手法,表现自己伤别的哀思。诗在表现上,则将思想藏在诗的深处,通过景语来表达,然后在景语中注入强烈的主观色彩,这样,诗便显得幽迷怨旷。与李商隐诗风不同的是,晏殊这首诗清而不丽,也没有堆砌典故,所以呈现出一派淡雅与疏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