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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登车盖亭 [宋] 蔡确

发表时间: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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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诗词都是文字中的精髓,在文字的表达中添加一些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今天给大家推荐《夏日登车盖亭 [宋] 蔡确》的内容,或许在下一次你能用到它!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这首诗,着意刻画了作者贬官后的闲散之态和对隐居生活的向往。“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这两句说:游亭之后,便躺在纸屏遮挡的石枕、竹方床上,看了一会儿陶渊明的诗(“卧展柴桑处士诗”),感到有些倦怠,便随手抛书,美美地睡了一觉。诗人是“夏日登车盖亭”的,因而,读了“纸屏、石枕、方竹床”,写得气清意爽;读了“手倦抛书、午梦长”,表现了诗人闲散之态;并且从“午梦长”中,还透出一点半隐半露的消息,这要联系下文来理解。“睡觉莞然成独笑”,梦醒之后,诗人“莞然独笑”,是在“午梦长”中有所妙悟,从而领略到人生如梦,富贵如云烟。。诗人所读的书,是“柴桑处士诗”;诗人所作的梦,也是耕樵处士之梦;梦中是处士,醒来是谪官,他想想昔为布衣平民(“持正年二十许岁时,家苦贫,衣服稍敝。”事见《懒真子》),鸿运一来,金榜题名,仕途廿载,官至丞相,后来天翻地覆,谪居此地,如同大梦一场。由此,他想到了归隐;想到归隐,马上便有隐者的呼唤——“数声渔笛在沧浪”。而听到了“数声渔笛”,他的归隐之情就表现得更加强烈了。唐代诗人王维写过一首《酬张少府》:“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这首诗一方面明示作者“万事不关心”,一方面又描摹了他聆听“渔歌入浦深”的情状,所以归隐的题旨比较明显。而蔡确这首诗,却仅以“莞然独笑”、“数声渔笛”揭示主旨,这就比王维之诗更形委婉;更具韵外之致和味外之旨。《楚辞·渔父》:“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王逸《楚辞章句》注:“水清,喻世昭明,沐浴,升朝廷也;水浊,喻世昏暗,宜隐遁也。”描写闲散生活,委婉抒发归隐之志,便是这首诗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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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绝句 [宋] 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首诗赞美了项羽不肯忍辱偷生的英雄本色。活着要做人中的豪杰,死要死得悲壮,做鬼中的英雄。今天的人们还在思念项羽,就因崇敬他当年宁死不屈、不肯忍辱回江东的英雄气概。这首诗起笔落处,端正凝重,力透人胸臆,直指人脊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诗的开头两句破空而起,势如千钧,先声夺人地将那种生死都无愧为英雄豪杰的气魄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人肃然起敬。这两句诗是一种精髓的凝练,是一种气魄的承载,是一种所向无惧的人生姿态,因其崇高的境界与非凡的气势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诗的后两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点出其原因所在。项羽最壮烈的举动当属因“无颜见江东父老”,放弃暂避江东重振旗鼓的精神而自杀身亡。在作者李清照看来这种失败中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英雄气概在宋廷南渡时尤显可贵。诗人盛赞“不肯过江东”的精神,实因感慨时事,借史实来抒写满腔爱国热情。“至今”两字从时间与空间上将古与今、历史与现实巧妙地勾联起来,透发出借怀古以讽今的深刻用意。这首诗起调高亢,鲜明地提出了人生的价值取向:人活着就要作人中的豪杰,为国家建功立业;死也要为国捐躯,成为鬼中的英雄。爱国激情,溢于言表,在当时确有振聋发聩的作用。南宋统治者不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逃命;抛弃中原河山,苟且偷生。因此,诗人想起了项羽,借项羽的壮举鞭挞南宋当权派的无耻行径,正气凛然。

夏日南亭怀辛大 [唐] 孟浩然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此诗载于《全唐诗》卷一百五十九。下面是四川诗词学会理事、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周啸天对此诗的赏析。
孟浩然诗的特色是“遇景入咏,不拘奇抉异”(皮日休),虽只就闲情逸致作清描淡写,往往能引人渐入佳境。《夏日南亭怀辛大》就是有代表性的名篇。
诗的内容可分两部分,既写夏夜水亭纳凉的清爽闲适,同时又表达对友人的怀念。“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开篇就是遇景入咏,细味却不止是简单写景,同时写出诗人的主观感受。“忽”、“渐”二字运用之妙,在于它们不但传达出夕阳西下与素月东升给人实际的感觉(一快一慢);而且,“夏日”可畏而“忽”落,明月可爱而“渐”起,只表现出一种心理的快感。“池”字表明“南亭”傍水,亦非虚设。
近水亭台,不仅“先得月”,而且是先退凉的。诗人沐浴之后,洞开亭户,“散发”不梳,靠窗而卧,使人想起陶潜的一段名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与子俨等疏》)三四句不但写出一种闲情,同时也写出一种适意——来自身心两方面的快感。
进而,诗人从嗅觉、听觉两方面继续写这种快感:“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荷花的香气清淡细微,所以“风送”时闻;竹露滴在池面其声清脆,所以是“清响”。滴水可闻,细香可嗅,使人感到此外更无声息。诗句表达的境界宜乎“一时叹为清绝”(沈德潜《唐诗别裁》)。写荷以“气”,写竹以“响”,而不及视觉形象,恰是夏夜给人的真切感受。
“竹露滴清响”,那样悦耳清心。这天籁似对诗人有所触动,使他想到音乐,“欲取鸣琴弹”了。琴,这古雅平和的乐器,只宜在恬淡闲适的心境中弹奏。据说古人弹琴,先得沐浴焚香,屏去杂念。而南亭纳凉的诗人此刻,已自然进入这种心境,正宜操琴。“欲取”而未取,舒适而不拟动弹,但想想也自有一番乐趣。不料却由“鸣琴”之想牵惹起一层淡淡的怅惘。象平静的井水起了一阵微澜。相传楚人钟子期通晓音律。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品道:“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子期品道:“洋洋兮若流水。”子期死而伯牙绝弦,不复演奏。(见《吕氏春秋·本味》)这就是“知音”的出典。由境界的清幽绝俗而想到弹琴,由弹琴想到“知音”,而生出“恨无知音赏”的缺憾,这就自然而然地由水亭纳凉过渡到怀人上来。
此时,诗人是多么希望有朋友在身边,闲话清谈,共度良宵。可人期不来,自然会生出惆怅。“怀故人”的情绪一直带到睡下以后,进入梦乡,居然会见了亲爱的朋友。诗以有情的梦境结束,极有余味。
孟浩然善于捕捉生活中的诗意感受。此诗不过写一种闲适自得的情趣,兼带点无知音的感慨,并无十分厚重的思想内容;然而写各种感觉细腻入微,诗味盎然。文字如行云流水,层递自然,由境及意而达于浑然一体,极富于韵味。诗的写法上又吸收了近体的音律、形式的长处,中六句似对非对,具有素朴的形式美;而诵读起来谐于唇吻,又“有金石宫商之声”(严羽《沧浪诗话》)。

八六子·倚危亭 [宋] 秦观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此词表达作者与他曾经爱恋的一位歌女之间的离别相思之情。全词由情切入,突兀而起,其间绘景叙事,或回溯别前之欢,或追忆离后之苦,或感叹现实之悲,委婉曲折,道尽心中一个“恨”字。首先,秦观词最大的特色是“专主情致”。抒情性原本就是词长于诗的特点,秦观则将词的这一特长加以光大,在这首词中体现得十分明显。词的上片临亭远眺,回忆与佳人分手,以情直入,点出词眼在于一个“恨”字。以“芳草”隐喻离恨,又是眼前的景物。忆及“柳外”“水边”分手之时词人以“怆然暗惊”抒发感受,落到现实,无限凄楚。而词的下片则设情境写“恨”。用“怎奈”、“那堪”、“黄鹂又啼数声”等词句进一步把与佳人分手之后的离愁别绪与仕途不顺,有才得不到施展的身世之“恨”,融于一处,并使之具体化、形象化,达到融情于景、情景交融的境界。其次,这首词的意境蕴藉含蓄,情致悠长,耐人寻味。秦观善于通过凄迷、朦胧的意境来传达自己伤感、迷惘的意绪。在这首词中,上片以“萋萋刬尽还生”的芳草写离恨,使人感到词人的离别之恨就象原上之草,春风吹又生,生生不灭。下片创设了三个情境具体表现这一点:“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欢娱都随流水而去,“素弦声断,翠绡香减”,词人对好景不长、离别在即的无奈溢于言表,此其一;其二是离别之时情境的渲染,“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词人以凄迷之景寓怅惘、伤感之情,意蕴十分丰富,是极妙的景语;其三,结尾二句,以景结情,急转直下,声情并茂,“销凝之时,黄鹂又啼数声”,一“又”字,既与起笔“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遥相呼应,又再次突出了前面所述的两种情境,意蕴境中,韵逸言外,凄楚伤感之思自在其中。作者善用画面说话,举重若轻,寄凝重之思于轻灵的笔触之中,如游龙飞空,似春风拂柳。最后,这首词的语言清新自然,情辞相称,精工而无斧凿之痕。前人曾这样评论:“子瞻辞胜乎情,耆卿情胜乎辞,辞情相称者,惟少游而已。”秦观的词之所以能有如此高超的语言成就,一方面是因为他工于炼字。这首词中“飞花弄晚”“残雨笼晴”这二句是互文的,意思是飞花残雨在逗弄晚晴。这里的一“弄”一“笼”,既音韵和谐,又能使人产生无限想象,十分贴切生动。另一方面,由于秦观长于化用古人诗句入词,使之为己所用,更加富于表现力,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效果。“倚危亭”三句周济称为“神来之笔”,实则从李后主《清平乐》词“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脱化而来;“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则暗用杜牧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洪迈《容斋随笔》认为词的结尾两句是模仿杜牧同一词牌的结尾“正消魂,梧桐又有移翠阴”。不论模仿是否属实,秦观这两句的妙处远胜过杜牧的此句却是不争的事实。可见,秦观继承前人语言是有创造性的,惟有创造方能显其生命力。--------------------------------------------------此词写作者与他曾经爱恋的一位歌女之间的离别相思之情。全词由情切入,突兀而起,其间绘景叙事,或回溯别前之欢,或追忆离后之苦,或感叹现实之悲,委婉曲折,道尽心中一个“恨”字。下片“无端”三句,再进一步追忆当时欢聚之乐。“无端”是不知何故之意,言老天好没来由,赐予她一份娉婷之姿,致使我为之神魂颠倒。“夜月”二句叙写欢聚情况,借用杜牧诗句“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知。”《赠别》含蓄出之无浅露之病。“怎奈向”三句(“怎奈向”义同“奈何”)叹惋好景不常,倏又离散。“素弦声断,翠绡香减”,仍是用形象写别离,有幽美凄清之致。“那堪”二句,忽又写当前景物,以景融情。“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是凄迷之景,在怀人的深切愁闷中,观此景更增惆怅,故用“那堪”二字领起。结尾“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又是融情入景,有悠然不尽之意。洪迈《容斋四笔》卷十三云:“秦少游《八六子》词云:‘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语句清峭,为名流推激。予家旧有建本《兰畹曲集》,载杜牧之一词,但记其末句云:‘正销魂,梧桐又移翠阴。’秦公盖效之,似差不及也。”洪迈指出秦观词此二句是从杜牧词中脱化出来。此词在语言上好用对句,如“柳外水边”、“夜月春风”、“素琴翠绡”、“飞花残雨”皆是,尤以“夜月”和“飞花”两联为佳,不仅语言工丽,而且各具意境。全词情景交融,景语情语难分,可谓感人至深,独具匠心。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宋] 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

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

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

揾[1]英雄泪!【注释】:

注一:音吻(wen3),擦拭的意思。

这首词写于辛弃疾三十岁于建康任通判之时。词中舒发了他抗金壮志未酬的苦闷心怀。同时,作者表示,既不作只为口腹而回乡的张季鹰,又不作只会「求田问舍」的许汜,而要作如刘备那样的英雄。其词纵横豪迈,为辛词风格的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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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作于乾道四至六年(1168-1170)间建康通判任上。这时作者南归已八、九年了,却投闲置散,作一个建康通判,不得一遂报国之愿。偶有登临周览之际,一抒郁结心头的悲愤之情。

建康(今江苏南京)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的都城。赏心亭是南宋建康城上的一座亭子。据《景定建康志》记载:“赏心亭在(城西)下水门城上,下临秦淮,尽观赏之胜。”

这首词,上片大段写景:由水写到山,由无情之景写到有情之景,很有层次。开头两句,“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是作者在赏心亭上所见的景色。楚天千里,辽远空阔,秋色无边无际。大江流向天边,也不知何处是它的尽头。遥远天际,天水交溶气象阔大,笔力遒劲。“楚天”的“楚”地,泛指长江中下游一带,这里战国时曾属楚国。“水随天去”的“水”,指浩浩荡荡奔流不息的长江。“千里清秋”和“秋无际”,显出阔达气势同时写出江南秋季的特点。南方常年多雨多雾,只有秋季,天高气爽,才可能极目远望,看见大江向无穷无尽的天边流去。的壮观景色。

下面“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三句,是写山。“遥岑”即远山。举目远眺,那一层层、一叠叠的远山,有的很象美人头上插戴的玉簪,有的很象美人头上螺旋形的发髻,景色算上美景,但只能引起词人的忧愁和愤恨。皮日休《缥缈峰》诗:“似将青螺髻,撒在明月中”,韩愈《送桂州严大夫》诗有“山如碧玉”之句(即簪),是此句用语所出。人心中有愁有恨,虽见壮美的远山,但愁却有增无减,仿佛是远山在“献愁供恨”。这是移情及物的手法。词篇因此而生动。至于愁恨为何,又何因而至,词中没有正面交代,但结合登临时地情景,可以意会得到。

北望是江淮前线,效力无由;再远即中原旧疆,收复无日。南望则山河虽好,无奈仅存半壁;朝廷主和,志士不得其位,即思进取,却力不得伸。以上种种,是恨之深、愁之大者。借言远山之献供,一写内心的担负,而总束在此片结句“登临意”三字内。开头两句,是纯粹写景,至“献愁供恨”三句,已进了一步,点出“愁”、“恨”两字,由纯粹写景而开始抒情,由客观而及主观,感情也由平淡而渐趋强烈。一切都在推进中深化、升华。“落日楼头”六句意思说,夕阳快要西沉,孤雁的声声哀鸣不时传到赏心亭上,更加引起了作者对远在北方的故乡的思念。他看着腰间空自佩戴的宝刀,悲愤地拍打着亭子上的栏干,可是又有谁能领会他这时的心情呢?

这里“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三句,虽然仍是写景,但无一语不是喻情。落日,本是日日皆见之景,辛弃疾用“落日”二字,比喻南宋国势衰颓。“断鸿”,是失群的孤雁,比喻作为“江南游子”自己飘零的身世和孤寂的心境。辛弃疾渡江淮归南宋,原是以宋朝为自己的故国,以江南为自己的家乡的。

可是南宋统冶集团根本无北上收失地之意,对于像辛弃疾一样的有志之士也不把辛弃疾看作自己人,对他一直采取猜忌排挤的态度;致使辛弃疾觉得他在江南真的成了游子了。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三句,是直抒胸臆,此时作者思潮澎湃心情激动。但作者不是直接用语言来渲染,而是选用具有典型意义的动作,淋漓尽致地抒发自己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悲愤。第一个动作是“把吴钩看了”(“吴钩”是吴地所造的钩形刀)。杜甫《后出塞》诗中就有“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的句子。“吴钩”,本应在战场上杀敌,但现在却闲置身旁,只作赏玩,无处用武,这就把作者虽有沙场立功的雄心壮志,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闷也烘托出来了。第二个动作“栏干拍遍”。据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记载,一个“与世相龃龉”的刘孟节,他常常凭栏静立,怀想世事,吁唏独语,或以手拍栏于。曾经作诗说:“读书误我四十年,几回醉把栏干拍”。栏干拍遍是胸中有说不出来抑郁苦闷之气,借拍打栏干来发泄。用在这里,就把作者雄心壮志无处施展的急切非愤的情态宛然显现在读者面前。另外,“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除了典型的动作描写外,还由于采用了运密入疏的手法,把强烈的思想感情寓于平淡的笔墨之中,内涵深厚,耐人寻味。“无人会、登临意”,慨叹自己空有恢复中原的抱负,而南宋统治集团中没有人是他的知音。

后几句一句句感情渐浓,达情更切,至最后“无人会”得一尽情抒发,可说“尽致”了。读者读到此,于作者心思心绪,亦可尽知,每位读者,也都会被这种情感感染。

上片写景抒情,下片则是直接言志。下片十一句,分四层意思:“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这里引用了一个典故:晋朝人张翰(字季鹰),在洛阳作官,见秋风起,想到家乡苏州味美的鲈鱼,便弃官回乡。(见《晋书·张翰传》)现在深秋时令又到了,连大雁都知道寻踪飞回旧地,何况我这个漂泊江南的游子呢?然而自己的家乡如今还在金人统治之下,南宋朝廷却偏一隅,自己想回到故乡,又谈何容易!“尽西风、季鹰归未?”既写了有家难归的乡思,又抒发了对金人、对南宋朝廷的激愤,确实收到了一石三鸟的效果。“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是第二层意思。求田问舍就是买地置屋。刘郎,指三国时刘备,这里泛指有大志之人。这也是用了一个典故。三国时许汜去看望陈登,陈登对他很冷淡,独自睡在大床上,叫他睡下床。许汜去询问刘备,刘备说:天下大乱,你忘怀国事,求田问舍,陈登当然瞧不起你。如果是我,我将睡在百尺高楼,叫你睡在地下,岂止相差上下床呢?(见《三国志·陈登传》)“怕应羞见”的“怕应”二字,是辛弃疾为许汜设想,表示怀疑:象你(指许汜)那样的琐屑小人,有何面目去见象刘备那样的英雄人物?这二层的大意是说,既不学为吃鲈鱼脍而还乡的张季鹰,也不学求田问舍的许汜。作者登临远望望故土而生情,谁无思乡之情,作者自知身为游子,但国势如此,如自己一般的又何止一人呢?作者于此是说,我很怀念家乡但却绝不是像张翰、许汜一样,我回故乡当是收复河山之时。作者有此志向,但语中含蓄,“归未?”一词可知,于是自然引出下一层。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是第三层意思。流年,即时光流逝;风雨指国家在风雨飘摇之中,“树犹如此”也有一个典故,据《世说新语·言语》,桓温北征,经过金城,见自己过去种的柳树已长到几围粗,便感叹地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树已长得这么高大了,人怎么能不老大呢!这三句词包含的意思是:于此时,我心中确实想念故乡,但我不不会像张瀚,许汜一样贪图安逸今日怅恨忧惧的。我所忧惧的,只是国事飘摇,时光流逝,北伐无期,恢复中原的宿愿不能实现。年岁渐增,恐再闲置便再无力为国效命疆场了。这三句,是全首词的核心。到这里,作者的感情经过层层推进已经发展到最高潮。下面就自然地收束,也就是第四层意思:“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英雄泪。”倩,是请求,“红巾翠袖”,是少女的装束,这里就是少女的代名词。在宋代,一般游宴娱乐的场合,都有歌妓在旁唱歌侑酒。这三句是写辛弃疾自伤抱负不能实现,世无知已,得不到同情与慰藉。这与上片“无人会、登临意”义近而相呼应。

这首词,是辛词名作之一,它不仅对辛弃疾生活着的那个时代的矛盾有充分反映,有比较真实的现实内容,而且,作者运用圆熟精到的艺术手法把内容完美地表达出来,直到今天仍然具有极其强烈的感染力量,使人们百读不厌。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宋] 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注释】:
①作于开禧元年(1205),时在镇江知府任上。按:嘉泰四年(1204)正月,稼轩在会稽奉诏晋京,随即改调镇江知府。稼轩于三月到任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备战工作。京口:即今江苏镇江。北固亭:在镇江城北北固山上。北固山下临长江,回岭绝壁,形势险固。晋蔡谟筑楼山上,名北固楼,亦称北固亭。此词起笔颇似东坡《大江东去》。然坡词慷慨其外,超旷其内,犹诗人之词;辛词则临战请缨,全然沉郁悲壮,确乎英雄之词。词虽通篇用事,然不惟本地风光人物,用来贴切,且善将故实融于生动的描叙之中,更手法多变:或从无觅处立意,或从有迹处落笔,或明用,或暗用,或插入,或自况,故读来浑不觉枯涩乏味。
②“千古”三句:谓千古江山依旧,但英雄如孙仲谋辈已无处寻觅。孙仲谋:三国时吴国国主孙权字仲谋。他承父兄基业,曾建都于京口,后迁都建康,仍以京口为重镇,称霸江东,北拒曹操,为一代风流人物。
③“舞榭”三句:谓昔日种种歌舞豪华和英雄业绩,俱被历史的风雨吹洗一尽。舞榭歌台:即歌舞楼台。榭(xiè谢):建在高台上的敞屋。风流:指孙权创业时的雄风壮采。
④“斜阳”三句:人谓斜阳照处,这平凡而荒凉之地,当年刘裕曾经住过。寻常巷陌:普通的小街小巷。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小字寄奴。刘裕先祖随晋室南渡,世居京口。刘裕即于京口起事,率兵北伐,一度收复中原大片国土,又削平内战,取晋而称帝,成就一代霸业。
⑤“想当年”三句:言刘裕当年两度挥戈,北伐南燕、后秦时,有气吞万里之势。
⑥“元嘉”三句:言刘义隆草率北伐,意侥幸一战成功,结果大败而回。按:稼轩一生既积极主战,更强调积极备战。这里借古喻今,警告主战权臣韩侂胄。但韩未纳辛言,仓促出兵,导致开禧二年(1206)的北伐败绩和开禧三年(1207)的宋金和议。元嘉:宋文帝刘义隆(武帝刘裕之子)的年号。时北方已由拓拔氏统一,建立北魏王朝。元嘉二十七年(450),文帝命王玄谟北伐。由于准备不足,又冒险贪功,败归。草草:草率从事。封狼居胥:汉将霍去病追击匈奴,至狼居胥(在今内蒙古自治区西北部)封山而还。封:筑台祭天。按:此即指宋文帝北伐事。《宋书·王玄谟传》载文帝谓殷景仁语:“闻玄谟陈说(指陈说北伐之策),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赢得:只落得。仓皇北顾:宋文帝北伐失败后,北魏太武帝拓拔焘乘胜追至长江边,扬言欲渡江。宋文帝登楼北望,深悔不已(见《南史·宋文帝纪》)。再者,据《宋书·索虏传》,早在元嘉八年(431),宋文帝因滑台失守,就写过“北顾涕交流”的诗句。
⑦四十三年:稼轩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奉表南渡,至开禧元年(1205)京口任上,正是四十三年。烽火扬州路:自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大举南侵以来,扬州一带烽火不断。路:宋时行政区域以“路”划分,扬州属淮南东路,并是这一路的首府。
⑧“可堪”三句:四十三年来的往事不堪回首,今天对岸佛狸祠下,竟然响起一片祭祀的鼓声。意谓人们苟安太平,抗金意志衰退。佛狸祠: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小字佛狸。元嘉二十七年,他追击宋军至长江北岸瓜步山(今江苏六合县东南),并建行宫,后即于此建佛狸祠。神鸦社鼓:祭神时鼓声震天,乌鸦闻声而来争食祭品。
⑨“凭谁问”三句:以廉颇自况,谓老去雄心犹在,却得不到朝廷的重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廉颇,赵国名将,晚年遭人谗害而出奔魏国。后赵王欲起用廉颇,先遣使者询其健壮与否。廉颇当面一饭斗米肉十斤,并披甲上马,以示尚能作战。但使臣受贿而谎报赵王说:“与臣坐顷之,三遗矢(大便三次)矣。”赵王遂罢。(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转自“羲皇上人的博客”-----------
这首词为辛弃疾六十五岁守京口时所作,词中感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他以古喻今,不仅赞扬了宋武帝刘裕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且自不甘休,以廉颇自比,表现了仍要抗金的决心。此词运用典故纯熟,句句有金石之声,是宋词中的佳作。
此词作于开禧元年(1205)。当时,韩侂胄正准备北伐。赋闲已久的辛弃疾于前一年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这年春初,又受命知镇江府,出镇江防要地京口(今江苏镇江)。从表面看来,朝廷对他似乎很重视,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利用他那主战派元老的招牌作为号召而已。辛弃疾到任后,一方面积极布置军事进攻的准备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的险恶,自身处境的艰难,深感很难有所作为。
在一片紧锣密鼓的北伐声中,当然能唤起他恢复中原的豪情壮志,但是对独揽朝政的韩侂胄轻敌冒进,又感到忧心忡忡。这种老成谋国,深思熟虑的情怀矛盾交织复杂的心理状态,在这首篇幅不大的作品里充分地表现出来,成为传诵千古的名篇,而被后人推为压卷之作(见杨慎《词品》)。这当然首先决定于作品深厚的思想内容,但同时也因为它代表辛词在语言艺术上特殊的成就,典故运用得非常恰到好处;通过一连串典故的暗示和启发作用,丰富了作品的形象,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
词以“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题。京口是三国时吴大帝孙权设置的重镇,并一度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生长的地方。面对锦绣江山,缅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弃疾这样的英雄志士登临应有之情,题中应有之意,词正是从这里着笔的。
孙权以区区江东之地,抗衡曹魏,开疆拓土,造成了三国鼎峙的局面。尽管斗转星移,沧桑屡变,歌台舞榭,遗迹沦湮,然而他的英雄业绩则是和千古江山相辉映的。刘裕是在贫寒、势单力薄的情况下逐渐壮大的。以京口为基地,削平了内乱,取代了东晋政权。他曾两度挥戈北伐,收复了黄河以南大片故土。
这些振奋人心的历史事实,被形象地概括在“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三句话里。英雄人物留给后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因而“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传说中他的故居遗迹,还能引起人们的瞻慕追怀。在这里,作者发的是思古之幽情,写的是现实的感慨。
无论是孙权或刘裕,都是从百战中开创基业,建国东南的。这和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于江左、忍气吞声的懦怯表现,是多么鲜明的对照!
如果说,词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还比较轩豁呈露,那么,在下片里,作者通过典故所揭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隐了。
这首词的下片共十二句,有三层意思。峰回路转,愈转愈深。被组织在词中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血脉动荡,和词人的思想感情融成一片,给作品造成了沉郁顿挫的风格,深宏博大的意境。“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出一个历史教训。这是第一层。
史称南朝宋文帝刘义隆“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见《资治通鉴·宋纪》)。他曾三次北伐,都没有成功,特别是元嘉二十七年(450)最后一次,失败得更惨。用兵之前,他听取彭城太守王玄谟陈北伐之策,非常激动,说:“闻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见《宋书·王玄谟传》。《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载,卫青、霍去病各统大军分道出塞与匈奴战,皆大胜,霍去病于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封、禅,谓积土为坛于山上,祭天曰封,祭地曰禅,报天地之功,为战胜也。“有封狼居胥意”谓有北伐必胜的信心。当时分据在北中国的元魏,并非无隙可乘;南北军事实力的对比,北方也并不占优势。倘能妥为筹画,虑而后动,虽未必能成就一番开天辟地的伟业,然而收复一部分河南旧地,则是完全可能的。
无如宋文帝急于事功,头脑发热,听不进老臣宿将的意见,轻启兵端。结果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胜利,反而招致元魏拓跋焘大举南侵,弄得两淮残破,胡马饮江,国势一蹶而不振了①
。这一历史事实,对当时现实所提供的历史鉴戒,是发人深省的。辛弃疾是在语重心长地告诫南宋朝廷:要慎重啊!你看,元嘉北伐,由于草草从事,“封狼居胥”的壮举,只落得“仓皇北顾”的哀愁。
想到这里,稼轩不禁抚今追昔,感慨万端。随着作者思绪的剧烈波动,词意不断深化,而转入了第二层。
稼轩是四十三年前,即绍兴三十二年(1162)率众南归的。正如他在《鹧鸪天》一词中所说的那样:“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革录,汉箭朝飞金朴姑。”那沸腾的战斗岁月,是他英雄事业的发轫之始。当时,宋军在采石矶击破南犯的金兵,完颜亮为部下所杀,人心振奋,北方义军纷起,动摇了女真贵族在中原的统治,形势是大有可为的。刚即位的宋孝宗也颇有恢复之志,起用主战派首领张浚,积极进行北伐。可是符离败退后,他就坚持不下去,于是主和派重新得势,再一次与金国通使议和。从此,南北分裂就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辛弃疾的鸿鹄之志也就无从施展,“只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同上词)了。时机是难得而易失的。四十三年后,重新经营恢复中原的事业,民心士气,都和四十三年前有所不同,当然要困难得多。
“烽火扬州”和“佛狸祠下”的今昔对照所展示的历史图景,正唱出了稼轩四顾苍茫,百感交集,不堪回首忆当年的感慨心声。
“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两句用意是什么呢?佛狸祠在长江北岸今江苏六合县东南的瓜步山上。永嘉二十七年,元魏太武帝拓跋焘南侵时,曾在瓜步山上建行宫,后来成为一座庙宇。拓跋焘小字佛狸,当时流传有“虏马饮江水,佛狸明年死”的童谣,所以民间把它叫做佛狸祠。这所庙宇,南宋时犹存。词中提到佛狸祠,似乎和元魏南侵有关,所以引起了理解上的种种歧异。其实这里的“神鸦社鼓”,也就是东坡《浣溪沙》词里所描绘的“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的情景,是一幅迎神赛会的生活场景。
在古代,迎神赛会,是普遍流行的民间风俗,和农村生产劳动是紧密联系着的。在终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农民祈晴祈雨,以及种种生活愿望的祈祷,都离不开神。利用社日的迎神赛会,歌舞作乐,一方面酬神娱神,一方面大家欢聚一番。在农民看来,只要是神,就会管生产和生活中的事,就会给他们以福佑。
有庙宇的地方,就会有“神鸦社鼓”的祭祀活动。至于这一座庙宇供奉的是什么神,对农民说来,是无关宏旨的。佛狸祠下迎神赛会的人们也是一样,他们只把佛狸当作一位神祗来奉祀,而决不会审查这神的来历,更不会把一千多年前的元魏入侵者和当前金人的入侵联系起来。因而,“神鸦社鼓”所揭示的客观意义,只不过是农村生活的一种环境气氛而已,没有必要再多加研究。然而辛弃疾在词里摄取佛狸祠这一特写镜头,则是有其深刻寓意;它和上文的“烽火扬州”有着内在的联系,都是从“可堪回首”这句话里生发出来的。四十三年前,完颜亮发动南侵,曾以扬州作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驻扎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严督金兵抢渡长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颜亮的影子。稼轩曾不止一次地以佛狸影射完颜亮。
例如在《水调歌头》词中说:“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髇血污,风雨佛狸愁。”词中的佛狸,就是指完颜亮,正好作为此词的解释。佛狸祠在这里是象征南侵者所留下的痕迹。四十三年过去了,当年扬州一带烽火漫天,瓜步山也留下了南侵者的足迹,这一切记忆犹新,而今佛狸祠下却是神鸦社鼓,一片安宁祥和景象,全无战斗气氛。辛弃疾感到不堪回首的是,隆兴和议以来,朝廷苟且偷安,放弃了多少北伐抗金的好时机,使得自己南归四十多年,而恢复中原的壮志无从实现。在这里,深沉的时代悲哀和个人身世的感慨交织在一起。
那么,辛弃疾是不是就认为良机已经错过,事情已无法挽救了呢?当然不是这样。对于这次北伐,他是赞成的,但认为必须做好准备工作;而准备是否充分,关键在于举措是否得宜,在于任用什么样的人主持其事。他曾向朝廷建议,应当把用兵大计委托给元老重臣,暗示以此自任,准备以垂暮之年,挑起这副重担;然而事情并不是所想象的那样,于是他就发出“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慨叹,词意转入了最后一层。
只要读过《史记·廉颇列传》的人,都会很自然地把“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的老将廉颇,和“精神此老健如虎,红颊白须双眼青”(刘过《呈稼轩》诗中语)的辛弃疾联系起来,感到他借古人为自己写照,形象是多么饱满、鲜明,比拟是多么贴切、逼真!不仅如此,稼轩选用这一典故还有更深刻的用意,这就是他把个人的政治遭遇放在当时宋金民族矛盾、以及南宋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的焦点上来抒写自己的感慨,赋予词中的形象以更丰富的内涵,从而深化了词的主题。这可以从下列两方面来体会。
首先,廉颇在赵国,不仅是一位“以勇气闻于诸侯”的猛将,而且在秦赵长期相持的斗争中,他是一位能攻能守,猛勇而不孟浪,持重而非畏缩,为秦国所惧服的老臣宿将。赵王之所以“思复得廉颇”,也是因为“数困于秦兵”,谋求抗击强秦的情况下,才这样做的。因而廉颇的用舍行藏,关系到赵秦抗争的局势、赵国国运的兴衰,而不仅仅是廉颇个人的升沉得失问题。其次,廉颇此次之所以终于没有被赵王起用,则是由于他的仇人郭开搞阴谋诡计,蒙蔽了赵王。廉颇个人的遭遇,正反映了当时赵国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从这一故事所揭示的历史意义,结合作者四十三年来的身世遭遇,特别是从不久后他又被韩侂胄一脚踢开,落职南归时所发出的“郑贾正应求死鼠,叶公岂是好真龙”(《瑞鹧鸪·乙丑奉祠舟次馀杭作》)的慨叹,再回过头来体会他作此词时的处境和心情,就会更深刻地理解他的忧愤之深广,也会惊叹于他用典的出神入化了。
岳珂在《桯史·稼轩论词》条说:他提出《永遇乐》一词“觉用事多”之后,稼轩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夫君实中余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人们往往从这一段记载引出这样一条结论:辛弃疾词用典多,是个缺点,但他能虚心听取别人意见,创作态度可谓严肃认真。而这条材料所透露的另一条重要消息却被人们所忽视:以稼轩这样一位语言艺术大师,为什么会“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想改而终于改动不了呢?这不恰恰说明,在这首词中,用典虽多,然而这些典故却用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它们所起的作用,在语言艺术上的能量,不是直接叙述和描写所能代替的。就这首词而论,用典多并不是辛弃疾的缺点,而正体现了他在语言艺术上的特殊成就。

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宋] 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今译】
还时常记得出游溪亭,
一玩就玩到日黑天暮,
深深地沉醉,而忘记归路。
一直玩到兴尽,回舟返途,
却迷途进入藕花的深处。
大家争着划呀,船儿抢着渡,
惊起了满滩的鸥鹭。
[注释]
①溪亭:临水的亭台。
②沈:同“沉”。
③争:同“怎”。
[赏析]
这是一首忆昔词。寥寥数语,似乎是随意而出,却又惜墨如金,句句含有深意。开头两句,写沉醉兴奋之情。接着写“兴尽”归家,又“误入”荷塘深处,别有天地,更令人流连。最后一句,纯洁天真,言尽而意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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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李清照《如梦令》词有两首,都是记游赏之作,都写了酒醉、花美,清新别致。这首《如梦令》以李清照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她早期生活的情趣和心境,境界优美怡人,以尺幅之短给人以足够的美的享受。
“常记”两句起笔平淡,自然和谐,把读者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她所创造的词境。“常记”明确表示追述,地点在“溪亭”,时间是“日暮”,作者饮宴以后,已经醉得连回去的路径都辨识不出了。“沉醉”二字却露了作者心底的欢愉,“不知归路”也曲折传出作者留连忘返的情致,看起来,这是一次给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十分愉快的游赏。果然,接写的“兴尽”两句,就把这种意兴递进了一层,兴尽方才回舟,那末,兴未尽呢?恰恰表明兴致之高,不想回舟。而“误入”一句,行文流畅自然,毫无斧凿痕迹,同前面的“不知归路”相呼应,显示了主人公的忘情心态。
盛放的荷花丛中正有一叶扁舟摇荡舟上是游兴未尽的少年才女,这样的美景,一下子跃然低上,呼之欲出。
一连两个“争渡”,表达了主人公急于从迷途中找寻出路的焦灼心情。正是由于“争渡”,所以又“惊起一滩鸥鹭”,把停栖在洲渚上的水鸟都吓飞了。至此,词嘎然而止,言尽而意未尽,耐人寻味。
这首小令用词简练,只选取了几个片断,把移动着的风景和作者怡然的心情融合在一起,写出了作者青春年少时的好心情,让人不由想随她一道荷丛荡舟,沉醉不归。正所谓“少年情怀自是得”,这首诗不事雕琢,富有一种自然之美。

水调歌头 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宋] 苏轼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

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

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

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注释】:

本词作于东坡贬居黄州的第四年,是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之一。全词通过描绘快哉亭周围壮阔的山光水色,抒发了作者旷达豪迈的处世精神。

作者描写的对象,主要是“快哉亭”周围的广阔景象。开头四句,先用实笔,描绘亭下江水与碧空相接、远处夕阳与亭台相映的优美图景,展现出一片空阔无际的境界,充满了苍茫阔远的情致。“知君为我新作”两句,交待新亭的创建,点明亭主和自己的密切关系,反客为主、诙谐风趣地把张偓佺所建的快哉亭说成特意为自己而造,又写亭台窗户涂抹上青红两色油漆,色彩犹新。“湿”字形容油漆未干,颇为传神。

“长记平山堂上”五句,是记忆中情景,又是对眼前景象的一种以虚托实的想象式侧面描写。作者用“长记”二字,唤起他曾在扬州平山堂所领略的“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那种若隐若现、若有若无、高远空濛的江南山色的美好回忆。他又以此比拟他在“快哉亭”上所目睹的景致,将“快哉亭”与“平山堂”融为一体,构成一种优美独特的意境。这种以忆景写景的笔法,不但平添了曲折蕴藉的情致,而且加强了词境的空灵飞动。以上五句新颖别致,引人入胜,通过作者昔日的淋漓兴致,传达出今日快哉亭前览胜的欣喜之情。

上片是用虚实结合的笔法,描写快哉亭下及其远处的胜景。下片换头以下五句,又用高超的艺术手法展现亭前广阔江面倏忽变化、涛澜汹涌、风云开阖、动心骇目的壮观场面。词人并由此生发开来,抒发其江湖豪兴和人生追求。“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三句,写眼前广阔明净的江面,清澈见底,碧绿的山峰,倒映在江水中,形成了一幅优美动人的平静的山水画卷,这是对水色山光的静态描写。“忽然”两句,写一阵巨风,江面倏忽变化,涛澜汹涌,风云开阖,一个渔翁驾着一叶小舟,在狂风巨浪中掀舞。至此,作者的描写奇峰突起,由静境忽变动境,从而自自然然地过渡到全词着意表现的着重点——一位奋力搏击风涛的白发老翁。这位白头翁的形象,其实是东坡自身人格风貌的一种象征。以下几句,作者由风波浪尖上弄舟的老人,自然引出他对战国时楚国兰台令宋玉所作《风赋》的议论。在作者看来,宋玉将风分为“大王之雄风”和“庶人之雌风”是十分可笑的,是未解自然之理的生硬说教,白头翁搏击风浪的壮伟风神即是明证。其实,庄子所言天籁本身绝无贵贱之分,关键在于人的精神境界的高下。他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一豪气干云的惊世骇俗之语昭告世人:一个人只要具备了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就能超凡脱俗,刚直不阿,坦然自适,在任何境遇中,都能处之泰然,享受使人感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苏轼这种在逆境中仍保持浩然之气的坦荡的人生态度,显然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

这首词在艺术构思和结构上,具有波澜起伏、跌客多姿、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特点。下片的描写和议论,豪纵酣畅,气势磅礴,词中出没风涛的白头翁形象,犹如百川汇海,含蓄地点明全篇主旨,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

全词熔写景、抒情、议论于一炉,既描写了浩阔雄壮、水天一色的自然风光,又在其中贯注了一种坦荡旷达的浩然之气,展现出词人身处逆境却泰然处之、大气凛然的精神风貌,充分体现了苏词雄奇奔放的特色。